在本身缺乏文化艺术生活的三、四线城市制造以艺术为首要带头的地产项目，需要面临多少风险？又可以带来什么机遇？2017年9月9日，常德右岸文化艺术中心开幕，开馆当日，国际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与实验先锋音乐、舞蹈给这个城市的市民带来冲击，在整体欠缺文化消费习惯的常德，市民会为这里持续的文化艺术活动买单吗？

从麻将桌到音乐厅

沿着常德鼎城区街道行驶，一边是破败的、等待拆迁的棚户区，另一边是刚刚筑起钢筋水泥正在建设的高楼，在这样的混乱中看到已经建成的右岸文化艺术中心，恍如来到桃花源。据说陶渊明所记录的《桃花源记》就在常德，常德的机场取名“桃花源”，桃花源也成为这里的标志性文化。我们通常理解桃花源是人们的向往之地，此次参展的著名艺术家隋建国认为这个世界可能并没有真正的桃花源，这只是一瞬间的感受，在感受到美好的那刻，桃花源就到了。

右岸艺术中心开幕演出“座右听音”现场

右岸文化艺术中心是右岸城目前唯一建设好并开始投入使用的建筑。这个地产项目投资超过200亿元，面积300万平方米，持续建设8～10年。建设之初，参与建设的几家公司组成项目组制定出这里的发展基调—城市艺术生态（EUA）战略，指在原有自然体系内，以人为中心，以艺术为介质，建立与城市共生的人文生态系统。

因为本身缺乏文化艺术建设基础，常德右岸文化艺术中心的建筑由香港团队打造，运营由深圳团队来做，整体艺术策划、策展、搭建都由北京团队操刀。右岸文化艺术中心由上行美术馆、有余剧场、自心书院、竹间咖啡等文化艺术空间构成。在开幕展览“桃花源的理想”中，加入了隋建国的《倾斜的桃花源》、徐冰的《新英文书法：桃花源记》以及苏新平、于凡、杨宏伟的当代艺术作品，还有著名艺术家、出生于湖南本土的段江华所创作的桃花元素作品。贾樟柯的《东》反映了三峡移民的生活状态，作为展览的一部分，成为文化艺术中心放映的第一部电影。

竹间咖啡

隋建国《倾斜的桃花源》玻璃钢喷绘、墙面喷绘，2008

徐冰《新英文书法：桃花源记》330×490cm，宣纸、水墨

晨间，开幕式的启动由现代舞表演艺术家巩中辉开场；晚间，有余剧场的第一场演出由先锋民谣音乐家小河以及古琴演奏家巫娜担当。演出完，市领导和部分观众向刘辉反映听不懂、看不懂。刘辉是负责右岸城开发的江南城市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这种反馈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晚间饭后，常德的大部分市民都还沉浸在麻将桌和棋牌室中，大部分人没有听音乐、看演出的习惯，可是这里的下一代居民可能不会这样。他发现自己的孩子这一代在外留学期间，可以长期泡在美术馆当中，这是他们这代人所没有的习惯，下一代人对文化艺术有着更强烈的需求。做地产，需要引领一种生活方式。

文化艺术中心开幕式由巩中辉的舞蹈开场

自心书院中杨宏伟的《像素》系列

江南城市发展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彭文节希望把右岸城构筑成这个城市的人文地标，他在建设一开始就引入艺术的做法，直到文化艺术中心开幕，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原因是艺术项目本身不赚钱，还需要花费很多钱。彭文节对此有着充分的自信，他认为不到7年，人们就会知道他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无论孩子走到哪里，都有一个事情和这座城有关系

城市艺术生态战略由北京艺术介入与江南城市发展有限公司一起制定，艺术介入的总经理刘军在项目起初，也就是棚户区刚刚拆迁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个地区的艺术策划。

央美驻留计划作品《百家路》曹磊创作

他策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动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与中国美术学院雕塑与公共艺术学院这两个学校的各两个班驻留在棚户区拆迁现场，进行创作。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公共艺术工作室主任胡泉纯带领学生最早入驻棚户区，和这里的居民同吃住，试图发掘出可以保留的文化。现实是，从建筑到街区，原本的棚户区没有任何值得留下的东西，唯一让他们有所触动的，就是在这里生活了世代的居民，他们的生活和情感是值得被纪念的。

央美驻留计划作品《漂流的地址》，刘童创作，刘军策划，萧彬监制

中央美院推出的第一个作品就是《画房子做房子》。胡泉纯把创作主体锁 定为棚户区的小 学生。他们将伴随新城建设一起成长，棚户区的生活经历和新城的建设将会是他们人生中很重要的事件和记忆。胡泉纯的团队与当地小学美术老师合作，组织小学生以“画房子”为题，开展儿童画创作，中央美术学院的大学生参与课程互动和指导，再将小学生的画做成雕塑。小学生画、大学生做，互动创作完成后，再从所有小学生的创作成果中遴选出有特点的作品，将风格和内容有关联的作品每三幅一组连成“街区”。《画房子做房子》是一项持续的互动创作计划，一直将持续到江南棚户区全部拆迁完毕。完成的作品将会永久陈设在未来的新城公共空间中。

小学生画的其实是他们愿望中的未来房子,这个创作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这些学生从小就有一件作品存在于新城中，以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一个事情把他和这座城进行关联。过了多少年以后，也许他会带着自己的子女来看，说这是爸爸、妈妈小时候画的，这样,居民个体就和整个城市的发展发生了关系。

央美驻留计划作品《封存》

在不到一个月的驻留时间里,两个学校依据拆迁所创作的作品与构思共37组,每一组作品都来自原始棚户区的记忆。中央美院的作品《封存》混合原始居民家中遗弃的建筑砖块、家具等废料，将其用水泥浇筑成正方体，并在正方体中镶嵌原始素材的经纬度以及提供这些材料进行封存的户主名字。在未来，这些立方体或者存在于居民家中，或者放入公共空间成为可使用的艺术品，可随时当成桌子、凳子等。

央美驻留计划作品《留言墙》，吴知声制作

中国美院雕塑与公共艺术学院场所空间艺术工作室主任赵明创作的《城市魔方·坊像余韵》则是与当地蜂鸟传播团队合作，采集了棚户区居民的影像与声音，将这些活的生态，记录在新城当中。中南大学教授、生活在常德的艺术家坎勒看了这次艺术驻留的作品很受触动：“艺术家在旧城到新城之间建立起一种情感的关联。虽然是我们在创作，但是我们更关注的是这个城市的记忆，这是一个艺术家的责任。同时我们也要思考艺术怎样真正地介入生活，使作品发生温度，使我们的作品成为一个城市的灵魂。”

让整个城都变成美术馆

当地居民对拆迁几乎怀着“期盼”的心情，拿到了拆迁款的居民可以在本市再购一套新房。在过去，是否位于市中心成为居民选房子的首要条件。目前，常德最贵的房子每平方米售价刚刚过万，位置并不在市中心，而是一处建筑考究的湖景房，可以在房子里看风景，成为更多人选择房子的条件，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物质需求向精神需求的转化。这个城市还没有一个人文地标，可以满足居民的文化艺术生活需求。

湖南艺术家段江华的作品位于艺启乐园与有余剧场中间

一位棚户区居民看着驻留计划中刻着百姓愿望的砖块、镶嵌门牌的渔船时几乎落泪，这种感动，源于艺术家对他们过往生活的尊重超过了他们自己。很多人会对自己住的老房子怀有不舍而不愿搬迁，这种不舍在右岸城的前身基本没有发生，这里原本是1000亩的棚户区，涉及8612户居民，房屋建筑由于是历史上的临时建筑，显得非常破败，这种破败被艺术家整合之后，反而激发了他们内心对于老城区生活的怀念、对家乡的惦念。

采访、文 / 岳岩

图片提供 / 艺术介入、右岸文化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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